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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节:圣堂的看门人

第一节:圣堂的看门人

伊甸园的看门人

序:恶之源

孩子是纯洁而无暇的,我们都已经布满尘垢,惟孩童才配享有天堂······我一直是这样想的。

我总注视着这些踉踉跄跄学着步子的婴儿,他们吐出的不完整的话是从不会隐瞒些什么的,他们更是不会有存心害人的想法,他们踉跄的步子总是孕育着蓬勃的希望······真、善、美,还有哪些人比他们更能配得上这三个词?

一个秋日的午后,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······发着呆,看着公园里的孩子们打闹戏耍,竟然生出一丝平静。

一位老奶奶推着婴儿车恰好走到我面前,婴儿双手捧着一只通体橙黄的小鸟,活像一个小天使。

“来,叫哥哥·····哥哥。”老奶奶细心地教孩子学话。

“哥·····哥,哥······”

“哎!真乖。”我身子前倾,伸出手揪了一下他的小脸蛋儿。

“大娘,几个月了。”我问道。

“快一岁了。”

“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哪!”我说道。

“可不是,我这孙子,宝贝着那!”老奶奶洋洋得意。

孩子在车里出奇的安静,不停地用手轻抚着小鸟的脑袋。

“这孩子不哭也不闹!真好”我说。

“那也不是,手上有个玩物,就消停些了。”

“别让鸟叨了手。”我有些担心。

“没事儿,这鸟伤着了,他爸又给嘴上缠了一圈儿胶,不碍事儿。”

“您这也不嫌麻烦?”我问道。

“这孩子喜欢鸟,把鸟笼子拿到跟前儿逗他,他就不哭了。这只鸟是他爸在林子里捡的,要不是受了伤,也不敢给他玩儿那!”

“这么喜欢小动物啊!啊?宝贝。”我把头歪下去,瞅着车里。

那孩子现在一只手轻握着鸟身子,一只手轻轻摸着鸟头,小鸟在这种抚摸中模模糊糊地睡去了。可那孩子摸着摸着,不知怎么,慢慢停了下来。我正纳闷儿呢,却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!这孩子一只手攥紧鸟身子,另一只手揪住鸟头······啪的一声,这鸟便身首异处。我惊得一怔,挺直了身子。老奶奶赶忙掀开车顶,用纸擦着小孩儿脸上的血渍······小孩儿手里还握着鸟身子。

“哎呀,这是干啥那······”老奶奶忙活起来了。

我还坐在长椅上,直愣愣地瞅着那个孩子。秋光打在小孩儿的脸上,那澄灵的眸子里透着光,看上去依旧是那么无邪······虽然脸上蘸着点儿血。

此时的我,愣愣的样子反倒更像个孩子了。

老奶奶接下来嚷嚷着什么,我有些听不清了,我应该是惊着了吧。就这样看着她从孩子手里拿走鸟身子,放在了地上。

一阵秋风过,羽毛凌乱了。

我就知道,哪有那么纯粹的东西,天使和魔鬼,从来就没有分开过,打出生时就是这样,尽管他们彼此对对方都厌恶至极······

夕阳之下,我独行于公园的辟径,回到我该回的地方——阿门

——安德烈

第一节:圣堂的看门人

好像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,连着捅了好几下,还是没有打开值班室的门。安德烈看看手中的钥匙,原来是拿反了。

“嘿,安德烈,今天回来的很早嘛!”园丁老大爷正准备着要回家。

“嗯,今天有点儿累,就提前回来了。它们,怎么样?”安德烈抬了抬下巴,眼神瞥向老头后面的花圃。

“到了时候,自然会谢掉,还能怎么样。我现在只是打扫一下残枝剩叶而已。倒也很轻快。”老头释然地笑了一下,便低下头去,拍了拍裤子上的土。

安德烈有些后悔刚才问的这个问题。如果只是为了转移话题,从那个婴儿的阴影里走出来的话,话头有很多的“这是要回去了吗?”“裤子该好好打扫打扫了。”“明早见”······对这个膝下无人,风烛残年的老人,真的不应该让他想起秋天,哪怕只是个谎言。

“时候不早了,身体不舒服就早些休息吧。明早可是周末,做弥撒的人会很多。”

“嗯,您也一样。”安德烈冲着老爷子粲然一笑,这是一张英俊清秀的面孔。他似乎是为自己刚才的失语在做什么补偿,才做出这么一张迷人的笑脸。

“愿主保佑你,我的孩子。”老爷子从花田边上的矮灌木里跨出来,一边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门,一边呢喃出夕日下的最后一声问候。

吱——夕阳里的红色圣堂随着铁门栏发出的沉滞声响,在教堂顶端十字架张开的巨大怀抱里,悠悠地睡去了。

······

他叫安德烈,一个天主教会的看门人。看他俊秀的相貌,标致的身高,还有这青春如焰的年纪,很难让人想到一个禁欲的天主教徒。但他的脖子上挂着十字架,他门口值班室的桌子上放着圣经,还有他近似苦修的日常生活,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教徒身份了。

清晨,安德烈准时打开教会的大门,这是他一天的工作之始。傍晚,他再把它关上,这是他一天的工作之终。其余的时间?他有时会在教堂附近溜达溜达。就像昨天在公园里一样。

从进堂到礼成,安德烈没有其他的工作。他只是时不时地会清扫一下教会的院子。但因为平日里来的人很少,四处本来就很干净。花圃里有吉姆大爷照料,也轮不上他操心。吉姆大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花花草草。有小孩子要摘的话他便挺着大肚子去追,然后气喘吁吁地走回来,嘴里阵阵骂声······他一般是追不到的。可一有人摘花,他便一定会去追。

就这样,安德烈的生活变得很清闲。一个妙龄的少年过着老年人一般的生活,多少有些不舒服。于是他开始四处逛,当然只是在教堂周围。因为这是神父交代过的。神父的话就像父母的话,不,神父就是父母。安德烈不知道父母在哪里。在他的印象里,是神父一直陪伴着他。交给他主的旨意,交给他圣父,圣子的伟大······交给他他现在知道的一切。

为了消磨时间,安德烈喜欢上了听小提琴。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总会在值班室里,透着带圆盘的黑色大喇叭投放出来。这曲子和着教会弥撒的圣咏,多少显得有些古怪。虽然安德烈觉得恰到好处:他觉得这小提琴的曲子带着轮回的味道,可以让他彻底沉淀下来。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共鸣。

他不止一次向神父打听这位演奏者,这个曲子的作曲家。神父听过之后微微一笑,耸了耸肩。“真是好曲子,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拉的啊!”

安德烈抑制不住对这首提琴曲的喜爱,便向总来这里做弥撒的马里医生借了一把小提琴,对着乐谱自学,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拉出这么漂亮的曲子。无奈他的双手太沉,拉出的声音也沉闷没有生气。每当他拉起这首曲子练习时,沉滞的声音会让他感觉很郁闷,这种郁闷甚至让他感觉到一种痛苦。无奈之下,这小提琴成为了值班室一处卖弄风雅的摆设。

借他琴的马里是一位心理医生,他和安德烈的关系很好,就像······就像兄弟一样。马里先生有一位妻子和两个情人,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主的信仰;马里先生出入于风花雪月的酒馆,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主的信仰;马里先生有时会向病人收取过多的医药费,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主的信仰······诸如此类的话,马里先生说了很多,不!准确的说,是对安德烈说了很多。安德烈不止一次建议他去跟神父说这些话,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罪过。但马里不以为然,马里总是会说:“和你聊天儿更开心些。”

记得第一次见马里先生的时候,是一个冬天的礼拜。安德烈正要关上大门,马里先生穿着厚重的皮靴,一脚扎了进来,恰好插到两门之间的缝隙里。

“先生您······好。”安德烈本打算打个招呼,被那一脸浓重过头的棕褐色胡子吓了一跳!不由得结巴起来。最主要的是,从他通红的双颊可以看出,这是一个醉鬼,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暴揍一顿!!

“神······神父,我有,有罪。”马里喊道。

“神父已经不在教堂了,您可以明天再来。他会很乐意听您的忏悔的。”

“我·····我害了我最要好的朋友。”

“先生,神父他······”

“我不是人。”

“先生您听我说。”

“你听我说,神父!!”马里大嚷到。

安德烈无可奈何,只得站在门口,听他说完自己的罪过。然后把这个吐了一地的醉汉搬到值班室的房子里,让他睡了一晚上。冬天,一个醉汉是极易死在路边的。

听他结结巴巴的叙述,大致是说他给朋友介绍了一个红颜祸水,使他的朋友倾家荡产,走投无路,遭黑帮的追杀,最后自杀身亡。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,但对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。

安德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。只好模仿着神父那严肃得有些滑稽的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句“主宽恕你。”虽然他不知道忏悔是不是这么做的。

自从那天起,马里就成了这所教堂的常客。与神父也变得亲密起来。虽然他是从外地搬过来的,但与教堂的本地人们相处得很融洽。也是从这天起,安德烈成了马里的“专职神父”。马里把自己的丑事毫无保留地说给安德烈听。安德烈出于道德的考虑,一直对这些事守口如瓶。如果安德烈是一个轻浮的人,那么马里医生或许早已经在这个小镇呆不下去了。不对,他或许在家里也会呆不下去。

······

咚咚咚——已经关上的大门又被敲响。

安德烈拿着钥匙走出房屋,又缓缓地踱步到铁门前,刚要询问,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酒嗝······不用说,马里医生又来了。

吱吱吱——刺耳的铁皮摩擦声在神殿门口响起。这座圣堂仿佛在熟睡中被人突然推醒,发出了不快的呢喃。

——

这是关于隔绝尘世的一处伊甸园,以及守护着伊甸园的一个看门人的故事······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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